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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城话史] [原创]“三年困难时期”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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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4 10:48: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安徽阜阳

三年困难时期”回忆录(初稿)

回忆者言

 

因为有了网络,于是发生在上世纪60年代的“三年困难时期”的是与非,就成了网民公开讨论的话题。然而这些关心时事和历史的朋友绝大多数是70、80年以后出生的人,于是纷说不一争论频频。“所谓“困难时期”究竟有多少人“非正常死亡”?有七千万人说,有四千万人说,据网上比较正统的资料显示,死亡人数为2158万。毛泽东说这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问题,刘少奇说是“三分天灾七分人祸”。历史的是与非历史终会作出评价,我仅本着一个身历其境的幸运者,也可以说是见证者,如实地把那段生活情形记述下来。我向在那场灾难中的死者和今天的生者发誓:我对我所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

一, 沸腾的一九五八

我是1943年生人,1956年随母亲下放到四川省南部的泸州市沙湾乡农村。沙湾乡地处市郊,就农业生产、生活综合条件而言,应该属中等以上。所谓“三年困难时期”,具体时间是从1959年的国庆节以后开始,到1962年麦收之后结束。为什么要从1958年说起呢?因为从这一年的10月1日到1959年的10月1日,恐怕是有史以来中国大陆农民最激动、最轻松、最幸福的一年。同时,这一年也是给以后的苦难日子种下祸根的开始。1958年的国庆节,沙湾乡改成了沙湾人民公社。为了庆祝人民公社的成立,全乡农民放假3天,召开庆祝大会,演出文艺节目另外还请川剧团来唱戏。红旗招展人欢马叫,爆竹声中进入了共产主义,进入了人民公社的幸福天堂。那种兴奋热烈,那种高兴欢喜,和现代人比起来就像是中了500万元大奖,不但自己一生享受,子孙亦得延福,高兴激动势在必然。

现在许多农村青年跟本算不上是农民,不但不会犁耙铲搭抛粮下种,甚至一般农活都干不好。另外思想行为也大大改变,想的是咋能挖个金元宝一夜暴富,什么任劳任怨,什么勤劳俭节,今朝有酒今朝醉。而过去农民穷了几千年,早就穷习惯了。没有好的吃没有好的穿,一旦有一点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总想给子孙积攒起来排用场。不想一夜之间成立了人民公社,月月领工资*,顿顿吃食堂,大米饭白面馒头,红烧肉回锅肉,6菜一汤撑死不要钱,叫你舍不得吃也不得不吃。于是不吃白不吃还不能少吃,于是大家比着吃吃得满口流油嗝声连连。但是就这也吃不完啊,于是我等半大孩子就把馒头红苕当成手榴弹来开仗,直砸得社员食堂的屋顶上墙上白的是馍馍黄的是熟红苕,饿过饭的老年人自然不待见,骂我们是砍脑壳的短命鬼。

在那“天堂”般的日子里,老年人是见不得浪费粮食,想必谁也知不道真有报应。问题是社员食堂一下子那来那么多吃的呢?

第一,1958年(高、初级社)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丰收年,为了赶种小麦许多红苕都顾不上挖,用犁头一犁碗大拳头大的捡几个算几个,烂在地里的红苕比收回来的还多,不愁没粮食。

第二,体现社员食堂的优越性,任着浪费、任着不当日子过也要让大家吃好吃个满意舒心。

第三,大刮“共产风”。成立人民公社就等于进入了共产主义。收回社员的自留地,不再分粮食给个人,社员养的猪羊家畜统统交公共产(我家有头百十斤的猪被收去,后来反“共产风”退赔了20元钱)。当然生产队也大养生猪,所以一时间才会有这么多好吃的。

开始一个生产队一个社员食堂,大人小孩8人一桌。我们新瓦房队只有一百人多一点,食堂就设在新瓦房屋基。新瓦房是从前黄姓地主的宅子,三合院正屋打通做饭厅,一开饭实几桌人嗡嗡叫。我家和周大娘家合坐一桌,那时我和弟弟十几岁正是吃长饭的时候,不管米饭馒头大肉小炒,五抢六拖吃得稳(眼睛看得稳)、准(筷子夹得准)、狠(心肠来得恨),唰唰唰几搞撬就把菜盘里的精华一扫而光。这也不完全是我们弟兄贪吃抢吃,就是文明慢请,周家的儿子才几岁也吃不下几块肉。于是周大娘就觉得吃亏了,骂周三周四道:“没有你狗日的们要吃,有了又不吃!”把肉拈给儿子劝说:“再吃点,这不吃那不吃就等着吃亏!”有时候还硬朝儿子嘴里塞,塞得两个小家伙哇哇大哭。人幸福狗当然也幸福,我有条黑花狗,天天跟着吃食堂,月把下来长得油光水滑,肥得像头小猪见生人都懒得吠叫了。记得少年时学历史有首赞颂李闯王的儿歌,说是“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然而李闯王真要坐稳了江山“不纳粮“恐怕是假的,不过公社食堂海吃海喝大肆浪费,倒真有些“吃他娘喝他娘,吃完喝光去他娘的”味道。

二,     祸  根

国庆节成立人民公社,正是秋收秋种的季节。大兵团作战,田间地头红旗招展喇叭高亢。横幅上写的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块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亩产双千斤,年底上北京!”,“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广播里唱的是“十五年超英赶美”,“群众是英雄,一天等于20年!”“共产主义胜天堂”。建制也改了称谓,公社是营,管理区(大队)是连,生产队是排,小组是班。像军队一样把社员集中起来劳动和吃睡,屙屎尿尿以外不准个人行动,特别有事得请假批准才准回家。

学校放假帮助秋种,赶上公社招开放卫星“擂台会”。开始不懂擂台怎么打出高产,原来书记宣布擂台赛开始,“嗵嗵嗵”三声鼓响,红旗闪处一个生产队的干部跳上擂台,高声叫道:“XXX生产队放卫星,保证小麦亩产500斤!”

现代的农民可能会笑,一亩500斤算个屁!如今乱种都是八百上千斤的产量。可是那年月没有化肥,种子也赶不上现在的,年成好时一亩田地能打上500斤稻300斤麦就不错了。话说回来,现在的人笑笑得有道理,然而当年的人也笑,笑先跳上擂台的干部胆小保守,笑他不跃进,500斤还敢来打擂台放卫星!于是三通鼓罢又跳上来一个,哇哇哇说保证亩产800斤。领导还是不满意,一再二二再三如法炮制,呐喊声中最后卫星放到亩产二千斤以上才算过关。但是打擂台归打擂台,会开了得向社员群众贯彻的,老实的生产队干部回去面对大家开不了口,土生土长谁不懂庄稼,一亩地打2000斤小麦?不日你祖宗八辈才怪!我们队的队长叫易国华,老农民,思想不开窍,公社大队就来组织开他的斗争会,说他思想保守右倾,批判他他还倔强不服,就把党籍开除掉,叫他戴罪立功。

水稻之父袁隆平,人家研究高产水稻是化费了几十年时间才成功了的。而1958年大跃进既没有高产良种,更没有高产密植的样板和经验,说“双龙出海显神通”,就搞双龙出海。什么是“双龙出海”呢,后来我在北方才看见,简单讲就是条播。麦种播在6、7寸寛两条浅沟里,间隔几寸如此类推。但是我在淮北一带看那里的土地,和四川(泸州)的土地性质不一样,那边是存不住水的沙地,而泸州一带的土地是和和踩踩就能成水田的粘土地。人家的小麦种下去不用中耕(四川叫薅HAO),开春后拔拔草就行了。这里却完全不行,小麦出苗后至少要薅两次,不然因为土粘结板,根须就长不出来麦苗不发蔸。不因地制宜,不经过实践,瞎指挥其一也。

再是深耕,大跃进的所谓深耕是挖地三尺,把地底下的老黄泥翻上来种庄稼。是农民都知道,土地表层的泥土是肥土(熟土),下面的是生土(冷土)。生土不但结板冷硬,而且没有有机物,就是放火烧荒开的新地,也得种三年庄稼以后才能变熟土,别说立时种植在生土上了。

其三,我把它叫做“正比逻辑”。这种想当然的逻辑是把种子和产量以正比来计算,认为种子下得越多产量就越高。比如常规种法一亩地下30斤种子能产300小麦,为了达到高产就下210斤种,7乘于3,这样一亩地就可产出2千多斤小麦了。于是播种时一眼望去那像是在种麦,金黄黄一地不知道的会以为是在晒麦呢!

双龙出海”使小麦不能中耕;密植过分苗间不通风;种子超量麦苗长不起来。别说多种瞎指挥,只需其一就足以使粮食减产和绝收的了。果然到第二年割麦的时候,小麦长得像瓤草,尺把几寸高,麦穗还没有婴儿的小鸡鸡长,有几颗麦粒还是瘪的,大多数跟本就没有颗粒!59年种的水稻也一样,男女老少拉着绳线插秧,干部监督着宁栽密不能栽稀了,谁敢抵触说涮话(讽刺)立马站田坎上受批判。

在愚蠢荒唐的瞎指挥下,1958年秋种和59年的春种,造成小麦水稻大面积减产甚至绝收。尽管如此,宣传工作却没有落下,为了拍记录片,叫几百个社员把边角田地里随便种的小麦水稻拔来,密密地挤放在一块田地里,把几十窝红苕弄来绑在一起算一窝,任新闻记者拿摄影机崛着屁股猛拍。于是老百姓无不骂娘,于是就有先主席刘少奇说“三分天灾七分人祸”。但是我们的伟大领袖却偏偏相信胡说八道,当时有新闻报道,说徐水县书记张某向来视察的毛主席汇报,说他们的粮食年产达12亿斤,小麦平均亩产2000斤,主席听了还大加赞许。写到此处不能不感叹一下,看书上毛泽东也是农人出身,那时候他老人家不昏不愦,咋就相信了这种违背客观常识、瞒心昧己不挨边的假话呢?他难道不明白在当时的生产条件下,小麦水稻根本就不可能亩产什么千斤万斤!

其实59年至62年那有什么大的天灾,起码泸州地区就没有大的自然灾害。再说了,真有自然灾害受损失的只会是大块的好田好地?边角背地随便种的都长得好的很!退一步讲,一省有灾,其它省也同时有灾?全国各地同时都有灾?而且这个倒霉的“连裆裤”一穿就是整整三年!我亲眼看见那些瞒天过海自欺欺人的记者们,在沙湾公社的沙坪生产队拍水稻高产记录片,就是命令社员从上级不易觉察的旮旯田地里拔来码在一起弄虚做假的。公社也大搞高产展览,把附近的石坑屋基住家弄走,装饰一新摆上麦穗、南瓜、水果等各种农产品给上级参观。展览馆离我家只隔一条马路,不久竟发现展览馆一到下午就没人看管,有时甚至连大门都没锁。这下可好了我等半大孩子们,或溜或钻进去桂元橘子拿着就吃,间或有人就说是来参观。也不知道为什么展品少了只是补充却没人问津,于是整一个冬天展览馆就成了我和伙伴们的免费水果店,啥时想吃了就去,只到水果烂完了方才罢手。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4 10: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安徽阜阳

还有一件无比扰民的荒唐事,就是扒社员的房子。人们一般只知道大跃进炼钢铁,把门扣抽屉把手凡是金属都收去炼了,而为了粮食增产就扒农村社员的房子。房子和产量有何关系呢?有研究说老墙土是上等肥料,含有这样那样多种有机物,一亩田地撒上多少老墙土可以增产多少斤粮食。且不说老墙土能不能够使小麦水稻亩产几千斤,为此把农民住了许多许多年的家园,一声命令就扒得鸡飞狗跳哭声不断人无居所,祖坟被挖也没有这么痛苦!震天吼地房子扒了,老墙土碾碎撒下地,产量没见上去被扒房的人家伤心欲绝,三家两家挤住在一起,捉襟见肘许多叨骂,夜里尿泡尿都得用内功夹着慢慢尿,不然尿尿声音大惊动四邻以为是下雨了呢。哀哉,估计研究老墙土做肥料的科学家们多半作古了,如果还活着并且能看见我的回忆文章,会不会为他的缺德研究脸红呢?至于农业机械化的所谓成果根本不值一谈,什么水耕机(耕稻田)、插秧机和用脚凳的木牛流马等,除了闹笑话没有一样是能用的。如水耕机,泸州一带多丘陵,稻田块小泥脚还深,拖拉机改装的水耕机下田去既不能耕又爬不上田坎,反而要几十个人成天拉上拉下,田坎道路整得烂翻翻不能行走,笑话百出劳民伤财莫过于此也!

三,报  应

我在我的小说里曾经讲过一个关于“饿”字的故事,其原型就来自于和我家住一个院的中学生,这个比我大一点的青年人在总路线三面红旗的鼓舞下,尤其是被社员食堂的6菜一汤撑得忘乎所以,给他在叙永山区大炼钢铁的爹写信说,现在的生活真就如天堂一般什么什么,兴奋之余竟大提倡议,说“饿”字对我们已经无用了,今后再也不会饿了,应该把“饿”字从字典里除掉等等。谁知好景不长,半年后大家饿得只剩口气,那青年的爹就问他,你不是说饿字没用了?看来还真不能把这个字从字典里清除掉哦,用场不但多还得一会用哩。

由于上年的瞎指挥,1959年主要粮食(小麦水稻)大面积严重减产。另一方面因为放卫星虚报,国家下达的公粮数字也大大提高,有点收成也远远不够交公粮。临近国庆节时队里的粮食就日见匮乏,于是食堂停止了敞开的吃法,吃定量,全劳动力一天一市斤,半劳动力妇女儿童依次递减。甑(ZENG)子饭改成缸缸饭,四两的三两的二两的按票给饭。就这也坚持不了多久,十天半月减一次,五天三天再减,只减到颗粒粮食没有了完结。干部怕社员不相信,干脆把粮仓保管室都打开让社员看。真所谓“城头变换大王旗”,“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说变就变了,广大社员从人民公社的幸福天堂上昏昏戳戳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摔”得穷凶“饿”极,为争一口饭娘俩骂爷俩打,食堂里一片骂声哭声,那种六亲不认的丑陋场景真是不堪入目!

十月中下旬开始秋收,米面没有了红苕(北方叫红芋)也能裹腹啊。谁知一开始挖红苕,城里的居民都下乡来搬。男女老少穿花裙子的穿小裤腿的,挑箩筐的背背篼的,先捡大个的红苕装,大的没了小的也要。这是过冬的救命粮啊,于是社员就不准城里人动。干部出来说是市里叫来挑的,社员说食堂没粮红苕再弄走了吃啥?干部说上级有安排,缩小城乡差距,给街上人吃红苕,换大米回来吃,3斤红苕换一斤大米。你们不是说红苕吃多了烧心讪?这回安逸了,顿顿大米饭。社员一听高兴了,三斤红苕换一斤大米当然太划算了,于是大家就屁颠颠地帮着城里人装红苕,见漂亮女孩挑不动,个别汉子还呲牙咧嘴地帮人家挑上大路,得一声娇谢像得吃了蜜糖似地欢喜不尽。收完就完,晚稻要交公,红苕换大米却不见换回来。除了种子能吃的全吃完了。眼看着食堂就要断烟火,队长易国华(已逝)就把喂猪的二郎丕(瘪稻子)叫炊事员唐矮子他们放锅里炒熟,碾碎和着细米糠蒸巴巴吃。巴巴虽粗将就能吃,只是年岁大的人吃下去屙不出来,没办法就脱了裤子泡在鱼塘里用手抠。周大爷爱开玩笑,抠了起来说日他的仙人光听说麻雀吃胡豆——不和屁眼商量,现而今人也不和屁眼商量了!人把猪饲料吃了就吃猪,先大后小放点盐当饭吃。吃猪不能对外说,上级知道了要犯错误。偷偷的吃,检查的问猪咋少了就说病死了。猪那能经吃,百十号人大大小小几十头猪十来天就啃了。眼看元旦要到了,问检查瞒产私分的大队公社干部,人都快饿死了红苕换的大米呢?干部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市里叫弄的找市里!社员当然不敢找市里,只到饿死人也没见换回来一粒大米。原来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怕社员因弄走了他们的救命粮闹事,哄大家说缩小城乡差别,红苕换大米,免得农民红苕吃多了烧心。1959年元旦,队里分了一点碎米(一人半斤,估计是谷种碾的。)叫大家回去过个年。怎么就被公社知道了,元旦这天就在水利工地上开队长易国华的斗争会,老帐新帐一起算,右倾思想,破坏食堂、偷吃种粮一大堆罪名,开除队长开除党籍,可怜易国华一世强悍走了麦城。易国华出身贫农,生性耿直责任心强,为大家受过只到改革开放的1978年,他的儿子请我给他写申诉,那时他已经病得不轻,他睡在床上说我在灯下写,写完天都快亮了。此后我也离开了生产队,听说易国华得到平反不久,人就作古了。

元旦过后食堂彻底断了烟火,树倒猢猻散,享完“天堂”福的社员们各人施展本事救命。有的卖家当买黑市粮吃(或直接换粮票),解放初从地主那里分得的胜利果实,什么宁波床、檀木衣柜、四方桌甚至棺材。家当卖了也管不几天,就和没家当卖的一起挖芭蕉头葛根吃,幼儿园的小朋友拔不起来菜根就趴在地上啃着吃。芭蕉头葛根挖完了挖仙米剥树皮吃,树皮救不了命仙米吃了死得更快。我在我的拙作里多次说到过“仙米”,所谓仙米就是地底深处的粘土,灰白色,捏着粘手。挖回来放点水捏捏搁在锅里煎一煎,煎成两面黄吃起来沙沙的涩口倒没有怪味。但是这东西吃下去真要了不少命,比吃糠巴巴造成肠梗阻更厉害。又是饿极贪吃,一时间因为吃仙米就涨死了不少的人,尤其是老人和小孩,吃下去屙不出来死后肚子硬得像石头一样。

人饿猫狗当然更饿,许多猫狗都被主人打杀吃掉,狗肉放酱红烧味道不错,猫肉不好吃,尤其是老猫,熬不烂肉还是酸的。我们生产队有个叫罗匡时的原国民党伤兵,很会讲故事,什么日本人神风队飞机撞美国军舰,蒋界石掘花园口淹小鬼子等等,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瘸腿伤兵长得黑蹭蹭高大,一脸的红肉疙瘩吃起东西来土匪一般抢嘴,就因为太抢嘴最终把自己坑了。罗匡时家挨着食堂住,一天有条野狗钻进倒了灶的食堂被他看见了,马上叫人来打,我正好路过自然见者有分。人进屋把门一关狗就无路可逃,虽然拼命挣扎那经得起锄头棍棒狠砸。先说剥了皮吃,伤兵说狗皮几斤重丢了可惜。吃烫皮。于是把食堂的烂桌子板凳架火烧起,锈锅用谷草擦擦,加水烧开汤狗退毛,然后大砣小砣剁进锅没胡豆酱抓几把盐丢下去猛烧。狗也是条老狗,肉不多却经煮。狗肉才煮变色罗匡时就等不急了,拗不过他半生不熟就开始吃。我是第一次吃盐水煮狗肉,膻得很肉又不烂,但凭年轻牙口好罢了。吃到第三块的时候就听罗伤兵呜哝声叫,叫了挺起腰用手捶胸口,捶得“嗝嗝”地问他他也不说话,捶完又继续抢狗肉吃。7、8个人米西一条瘦狗一会儿就抢完了,正抹嘴见罗匡时拐棍也没杵,几跳跳跳到门口“哇哇”大吐起来。肚子里的东西吐完来吐黄水,黄水吐完了还止不住吐,直吐得天旋地转人都蹲下去了,大家问他是不是被狗骨头卡着了?噎得两眼淌泪有气无力的罗伤兵才说好像是。于是大家就开骂,骂他抢嘴骂他报应,狗日的老伤兵早就该卡死了!罗匡时哼哼道说他有办法,逮个猫倒吊起来,取猫涎水吃骨头就化了。于是大家又笑骂,说今天这条狗都是漏网之鱼,猫早就逮杀完了,那弄涎水给你个龟儿足化骨头。笑骂归笑骂,也不知道罗伤兵是没逮着猫,还是他抢吃太狠吞下肚的骨头大了猫涎水也化不掉,从此狗骨头就在了胃里也没钱去医院开刀取出,许多年每每发作痛得他遍地打滚喊爹叫娘,左右邻居还拿他做榜样教育孩子:说看吗,这就是贪吃抢嘴的下场!

在此之前我也有一条狗,黑白色花公狗,什么名都忘了且叫它是狗狗吧。狗狗是从路上捡回来的,很小,才睁开眼。狗狗来的时候食堂正红火,也吃得口角流油就长得很快。上学送我上大路,放学它已经在路口等着了。后来住校一星期见一次,扑上扑下亲得没法再亲了。狗狗大概有猎犬的遗传因子,长大一点就机敏过狗,且听指挥,院里一群鸡叫它咬谁咬回来的就是谁,还皮毛无损地交给你。狗狗长到有狗的样子时饥荒开始了,人没吃的狗们当然更没吃的,狗狗一天天瘦下去,瘦得毛呲楞着偶然走动一摇三晃地。好多次我二舅叫打死吃了我都不干,倒不是怕什么“今世吃狗来世讨口”的迷信,是舍不得把它活活打死。也就是最饥饿的时间,星期日回家见狗狗长好些了,不但能跑动皮毛也有了亮色。开始以为这家伙机灵逮野物啥的来吃,正喜欢着狗狗就扯我的裤脚,跟着它走到狗窝,它跳进去衔了个拳头大泥古哝咚的东西出来放在我面前,“呜呜”着样儿像是要赠送给我。我认为是个老鼠画眉鸟啥的,弯腰拾起来在地上一磕,顿时把我吓得魂飞魄散,不是老鼠也不是鸟,是一只带指头的半截小孩脚!惊吓之中我转身就跑,狗狗竟很不愿意地在身后叫起来,那意思一准是说我咋不识好歹,特地弄来招待你过星期天的你跑个球!再一个星期回来,狗狗就被我二舅吊在树上当面活活打死了。我哭得不得了,他吃得香喷喷,吃就吃吧,他老人家还财迷,弄狗肉去买被“打击投机倒把”办的人逮住,公社和学校门口那都贴着他的悔过书。

饥荒已成定局,政府有所行动,这回不讲高产放卫星了,讲“生产自救”,讲“代食品”,讲“粮不够瓜菜代”。生产自救瓜菜代是正确的,代食品就不敢恭维了。高粮杆玉米秸,弄粉碎机来打碎,筛子底下的粉末和水蒸镆给社员吃,还说含有多少淀粉多少葡萄糖,不只管饱并且十分的营养。秸杆也就罢了,还有一种代食品叫小球藻。小球藻是什么东西呢,就是人尿。把社员尿的尿用桶集中起来倒进大池子里,沤个多少天,沤得绿茵茵黄淡淡把上面的水漏掉吃下面的结晶体。据说人在危急时刻尿可以短时间救命,想必叫吃小球藻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那东西弄来弄去的实在太恶心,反正我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1960年春,非正常死亡现象已经很普遍了。政府一方面带领社员生产自救,另外还拨些粮食下来救命。只是不多,大人一天二市两,小孩一天一市两。于是食堂又恢复起来,小食堂改成大食堂(一个大队一千来人),一天两顿菜稀饭或菜糊糊把命吊着。然而有的人能吊有的人就受不了,于是不断的死人。具体到我们生产队,非正常死亡人数能回忆起来的有:稻场嘴李四爷和他两个小儿共三名。稻场坝葛学珍(女)的小女儿一名。和我家住一院的易国华小女儿一名。我二舅孙炳银一名。新瓦房屋基易大爷一名。太平场屋基杨七爷一名。檀木帮屋基张幺娘和女婿孙聋子二名。唐矮子(银兴)一名。鳏夫孔祥辉一名。李嘴白大娘一名。够了!一时也想不清了。反正那时我们新瓦房生产队人口110人左右,死了13个占10%以上已经不算少了。

有个今天想起来仍感觉奇怪的事也顺便说说,就是在非正常死亡的13个人中,除孔夫子的后人孔祥辉解放前是卖膏药的(成份是自由职业)之外其他全是贫下中农。而全队5、6家地主富农反革命等黑五类,大人小人近30个竟没有饿死一个。按说贫下中农祖辈吃苦几千年,其承受力应该大大强于黑五类,谁知竟然经不起考验就匆忙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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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4 10: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安徽阜阳

四,校园生活剪影

我在“泸州武斗亲历记”里开玩笑说我这人命大,得几次死里逃生。想想60年何尝不是如此呢,要不是59年去上中学,说不准也会落得个“非正常死亡”。本来我就愚笨不爱上学,56年就没考上初中,生产队劳动,修泸(州)合(江)公路、茜草公路,学打炮眼放炮都干过。两年以后也就是困难将至的1959年我却神戳戳地上中学了。一学期没完就开始饿肚子,先以为是有病,头晕光想喝水,找医生看医生说不是病,要说病就是饿病。一说饿还真就饿得不行,幸好学校挨农村,下课放学不管是生麦生豆瓜果蔬菜,只要是能吃的就偷来朝嘴里塞。但是学校再饿也比家里断粮吃代食品好多了,学生和城里人一样每月多少还有定量粮食供应。之前城市居民(成人)每月定量25斤,中学生好像是30斤。从59年元旦后开始减少,最后减到每月18斤、15斤。还不完全是大米,有红苕、玉米面、古巴粉(吃起来有沙,后来听说是从外国进口的猪饲料。)政策都是针对被执行者而制定的,限制人口发展,就宣传晚婚晚育;精粮少了,就说粗粮比大米白面还营养。其他中学我不知道,我就读的学校就是以这种逻辑来制定校规的。什么校规?以表现好坏决定吃多少饭。不是饿吗,就用饿来督促学生学习;调皮捣蛋是不是,就用扣饭的办法来惩罚。

说来也苦,一班40来个学生吃饭要评4个等级:特等、甲等、乙等、丙等。吃饭分等级是啥概念呢,一天两顿菜稀饭,馆子里用的长把勺(一勺有一小碗),每顿:特等四勺;甲等三勺;乙等两勺半;丙等两勺。这个四勺和两勺哦,整整多一倍了,谁都是学生,谁都是肚子,你说整人不整人?现在想起来还牙痒痒地!什么吃特等的表现优秀,学习还不如我,是会舔班主任屁股的。甲等是学习中上听老师话的。像我这样学习马虎但很不听话,只配吃个乙等。丙等个孬种学习自是不行,还瘟得鼻涕用袖子擦,不饿这种蠢货饿谁!每一次开饭等于受一回罪,饿得肚皮贴背心了还要列队唱歌,唱什么“麦苗儿青青菜花儿黄哎,丰收歌声满山响哎——公社社员干劲高吔——今年要收唉——万担粮哦万担粮哦喝喝——”唱了才排队乘稀饭,吃特等的四勺有一特大号钢子,当然吃得饱喷喷的了,我虽说是乙等两勺半,乘时一个劲叫炊事员满点满点,结果和甲等三勺也差不多了。丙等就干两勺,哭浠浠几口喝完还没等上课就饿了。

吃红苕更气人,我个子矮,排队紧接女生。而我前面的女生是个人高马大的女生,为得好处就和炊事员套近乎送秋波。我还记得那女生姓聂名智秀,外号叫大洋马,瓜子脸瓜子脸的比我要高一个头。聂女生个子虽高除了讨好老师炊事员没其他本事,吃饭和洒家一样同是乙等。问题是同是8市两熟红苕,她的两条红苕硬是比我那两条红苕大得多。回回如此顿顿如此,一看一比那人就气得想哭想骂。终于有一天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我把我那两条背时红苕摊在手上质问炊事员老白,说:

白师傅你是咋个称的红苕?咹,你看看我这两条红苕,能塞进聂智秀那两条红苕的肚子里头,做人多少得凭点良心讪!”

人小声高,我这一闹不打紧,白炊事就去校长那里反映我,大女生女聂智秀哭一路向班主任告我,说我要把啥塞进她肚子里。弄得我又是写检查又是解释,说聂智秀你误会了,不是要把啥塞进你肚子里头,是我的红苕小,你的红苕大,我的红苕能装进你的红苕的肚子里。也不知道解释了多少遍,她个大洋马才饶了我。而心里却说,我才十几岁能把啥塞进你肚子里头?就算能塞,你想干老子们还嫌饿人哩!

校长老师也没良心,说是同甘共苦背着学生就多吃多占,而且师出有名。因为饿就把晚自习取消了,学生7点钟睡眠,这时校长一班人马开会学习也该结束了。开会学习多是摆样,吃加班饭是真,吃饱喝足了叫学生艰苦奋斗大公无私。学校有土地,不等麦子蔬菜成熟就得有人看守,又是学生遭殃。值夜看守,凡两小时一个班次。学生本来就饥饿,上半夜都够受的就别说下半夜了。开始两夜还好,很快就出问题了。拧闹钟。比如该两点接班4点交班,而轮值的学生守了不到一小时就把钟拨到4点上,叫下一班的人上岗然后高枕去也。你也拨他也拨,这样一来下午6点至第二天早6点,12小时共六个班,还不到半夜12点所有的班次都值完了。轮值的学生心照不宣,教导主任等检查时不见人影自是大发雷霆,查不出道道就统统扣饭,再改成一个小时一班。那年月被扣饭比割身上的肉还伤心,于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原本不偷自家(学校)东西吃的学生就监守自盗。先是被扣饭的偷,很快大家都偷。半熟的麦子摘来搓搓就吃,豌豆胡豆(蚕豆)也是一样,才有点嫩籽籽就活剥生吃了去。至于黄瓜蕃茄更不在话下,校领导问怎么不见红蕃茄?大家就学猪装象,说是啊,咋个没看见有红蕃茄,可能是种不好,结几个根本没有会长红的。麦子也一样,刚半熟地里就成了鬼剃头,一片一片有麦杆没麦穗,黄瓜茄子是光开花不见果。所谓法不责众,校领导也无可奈何。

一月十几斤粮食二两菜油,长时间没肉吃,蔬菜等副食品很少还经常没有。没有菜吃时每顿就给学生半汤勺盐下饭,夜里饿得睡不着同学们就起来冲盐水喝,一边喝盐水一边逮身上的虱子比个大个小,一个个涨得肚子发亮还砰砰砰地看谁拍的最响。啥叫苦中作乐?这应该算是最精彩的苦中作乐了吧。

五,应该记住一个叫邓自力的人

我在网上看到过泸州赵永康先生关于邓自力君的介绍,字里行间无不对这位曾任泸州地委书记的邓老前辈充满敬意。1959年前后我还是一个不大懂事的少年,是从大人口中知道邓自力这个名子的。邓自力所以名噪一时妇孺皆知,并不因为他是泸州地委书记,是因为他倒了霉,成为泸州地区的“右倾复辟”的总指挥。报纸、广播、开社员会传达批判,才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

我最佩服3个人,彭德怀、马寅初、邓自力。彭德怀不顾个人安危为民请命天下皆知;马寅初乃著名民主人士,新中国第一任北大校长,因著《新人口论》一书在反右斗争中挨批。马寅初不承认他的《新人口论》有错误,黄炎培等人相劝,周恩来做工作,叫他写个检查应付一下就可过关都不肯写。此公有一段名言大概是这样说的:

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检查什么,把正确的东西检查掉,把错误的东西留下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真知识分子也!历史证明,如果按照马寅初的《新人口论》早抓计划生育,中国大陆人口起码会少四分之一或五分之一,房价就可能没有这么贵,失业率就没有这么高,那人民的生活负担不是就轻松一些了。

彭帅、马老虽是高风亮节忍辱不屈,但离我们远了感知恨晚。而邓自力却似一棵流星,虽然一闪而过,却使包括我在内的同代人感受到了他的光焰和热度。我无缘见到邓自力先生,至今都不知道此公高矮胖瘦。然而这个名子几十年来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我可能把自己的名子忘了也不不可能忘掉邓自力这个名子。

如上所述,1959年元旦过后的泸州农村,已是一片饿殍遍野生命倒悬的状况。改鲁迅先生的诗就是:忍看亲朋成新鬼,哭向荒丛捉鼠吃。老鼠也不容易捉到,有次捉到一只中等大的老鼠,怕浪费了就用开水烫皮,又去生产队偷(又是偷)了几个萝卜白烧(没油爆也没酱油),兄弟姐妹和参加捉老鼠的邻居6、7个人共享,连尾巴骨头都嚼吃了的,还说好吃得很,比吃九大碗还好吃。好吃吗,现在我还能回味出那背时老鼠的膻味来。这样说并不意味老鼠肉不能吃和不好吃,主要是没经过爆炒又没作料,就是最稀罕的唐僧肉也不会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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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4 10:52: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安徽阜阳

是年春夏之交,上面忽然有政策,“解散食堂”,“划自留地”,“恢复自由市场”(成立公社后乡场集市都取消了的)。农村社员得了土地赶紧种瓜菜粮食救命,却不知道这个“上面”不是上、上上面,而是泸州地委书记邓自力和他的一班人在“顶风作案”。好景不长,仅仅收了一季农作物邓自力就倒台了。只到这时,包括社员群众才晓得撤食堂划自留地是邓自力搞的。邓自力搞“右倾复辟”,邓自力“挖社会主义墙角”。邓自力胆大妄为破坏“总路线”。邓自力瞪着眼睛葬送了自己的政治前途,被撤职查办。但是,几十万泸州地区的农民却因此收获了一季救命的庄稼。就这一季庄稼:高梁、玉米、南瓜、绿豆……救活了多少人?!假如没有自留地里的这一季庄稼呢,又该多饿死多少人?!所以我十分佩服邓自力,感恩邓老,我想凡是熬过那场劫难的泸州人都应该对邓自力有所感恩。

六,刹小偷小摸风

     1962年上半年,中共中央终于调整农村所有制等政策,正式撤消社员食堂,给社员划分自留地,开放自由市场。瞎指挥、共产风、一平二调等错误得到检讨。两季庄稼下来农民生活有了基本上的保证。可是“困难时期”害上的一个病,却没有随着生活的改善而康复。这个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个偷病,又被叫做“小偷小摸”。困难时期生产队的社员几乎无人不偷,白天看着都是好人,天一黑就都成了偷儿。麦熟偷麦稻熟偷稻,没有锅就用坛坛罐罐煨。一家人煨的煨放哨的放哨(怕检查),水开十来分中赶快把明火熄掉,余火一闷麦饭闷开了花,吃起来奇香无比。但是被逮住就很难看,端着被烟熏黑的坛或罐站在食堂的四方桌子上挨斗争,斗了还要扣饭。今天你挨斗明天他挨斗,斗来斗去大家都不要脸皮了。于是斗归斗偷归偷,白天挨斗夜里照偷,反正不要脸了又犯不上死罪,不偷白不偷,不偷就饿着,于是就落下了个偷病。社员偷干部当然也偷,社员是各自为阵偷山上地里的,干部则商量着偷仓库保管室的,只不过“刹小偷小摸风”的时候,只整社员不整干部罢了。

撤消食堂以后我们联合管区改成联合大队,记不清是62年还是63年冬,“刹小偷小摸风”的批斗会在新庙子召开,每个小队都得抓一两个典型杀鸡给猴子看。之前我才辍学务农,恰遇一队长亲戚偷了我家唯一的一只生蛋母鸡被发现,年轻气胜的我去他家要回被拧死了的鸡,并捉走了一只兔子于以抵偿。不久“刹风”开始,队长亲戚四处放风说被斗争的名单上有我。按说我才从学校回来,虽偶有作案罪莫小焉,但出身不好要斗你还真没商量,惶恐之下每次开会前就在家里用棉花先把膝盖头包上,寄以跪地的时候能够减轻些痛苦。

第一个被抓出来斗的是新庙子生产队的地主崽子万XX,绰号万人MR(MR,泸州俚语“娃”)。万人MR高大膀圆,问他偷了多少东西多少回,说不记得,问他和那些人伙着偷他说都在偷。刚才说杀鸡给猴子看,既然被抓出来了承不承认都得挨打,话不投机三拳两脚就把万人MR个家伙吊上楼欠,一阵乱棍打得鬼哭神嚎,打完拖走再打下一个。共8、9个小队连续斗了十几天,棍打高吊棕绳抽,打得头破血流还有一种更厉害的,就是把衣服剥了用活麻蹭肉身。活麻是一种很厉害的野生植物,能像蝎子似地蜇人。别说用它蹭人的身体,就是牛走进活麻丛中都会掉头跑开。人一但被活麻蹭了,蹭到那里那里就起火红疙瘩,奇痒无比奇痛无比厉害了能死人。每次开会看别人挨斗挨打,我就寒着心想下一个该我了下一个该我了……然而十分幸运,直到斗争会结束竟然没有我的份!那种感觉岂止一个幸运了得,侥幸万幸,轻松幸福,老子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感谢党感谢毛主席——阿门!我为什么逃脱了?不知道。后来听说其他公社太过火把人打残废了,于是市里下指示叫收场。

所谓“刹小偷小摸风”可能是地方性的,泸州地区以外其他省市还没听说这样搞过。不过这次杀鸡给猴子看的“刹风”行动,比开会批评教育管用多了,许多年的小偷小摸行为一下子就给镇住了,真是乱世典重刑,不打不触及灵魂啊!

1963年之后,人民公社实际上名存实亡。“队为基础单独核算”,自留地,自由市场,农民的生产积极性顿时高涨。此后经过三年的努力,城乡人民的生活得到了空前的提高,粮食、副食品和生活所需的工业产品应用尽有。然而刚刚好起来,突然又来了个“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文斗武斗闹得百业凋蔽。70年消停下来毛主席号召“农业学大寨”,学大寨斗私批修,搞人造平原,“一平二调”大兵团作战的老毛病又死灰复燃。一言以蔽之,从文化大革命到土地下放的十几年间,人民的生活又被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农民自是更甚,长期地处于半饥饿状态,饿得西南女人满“世界”乱嫁。另一题就此打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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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0-24 22: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上海

唐先生写得很好,我们不应该忘记这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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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0-25 10:29: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安徽阜阳
谢读/这是从杂什么栏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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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9 23: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IP:四川宜宾

亲历者最有发言权!

第一次读到亲历者如此详尽地讲述当年所谓“三年自然灾害”时,所在农村具体情况,想来应该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看来,“三分天灾、七分人祸”所言不虚!

谢谢楼主提供的第一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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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2-4 20:30:06 | 显示全部楼层 IP:四川泸州
挖陈年老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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